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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危机十年后问题犹存 著史明智鉴往知来

2019-01-02 08:39:00

 

来源:第一财经日报

[500多年来,世界金融经历了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金融危机。但因为失误的政策、失效的监管、失衡的社会和贪婪的人性,人们依旧不断重复错误。金融危机只是通过极度破坏性的方式来惩罚和纠正这种失衡。人类的金融史几乎就是一部危机史,人们痛恨危机却喜爱“繁荣”,为追求短暂“繁荣”,结果往往导致繁荣的终结,自以为“理性”和“善意”的行为,往往带来了相反的效果。因而历史回顾、历史研究的意义在于提醒人们不要遗忘,起到警醒的作用。]

[距全球金融危机已过去10年,但全球经济和金融结构的不平衡依然没有改变,发展的模式依然没有调整,消费、储蓄、投资和贸易失衡依然广泛存在,债务杠杆和债务水平依然居高不下——2018年首季,全球债务占全球GDP比重上升到了318%,远超出150%警戒线水平。]

“忘记了银行业的历史,不可能深刻地了解现在和正确地走向未来。整理世界珍贵的金融文化遗产,发掘前人创造的金融文明成果,回顾金融的兴衰成败及经验教训,对于中国更好地推进现代银行业发展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在接受第一财经的专访中,姜建清如此表示。

卸任“宇宙大行”董事长之后,姜建清走上了著史明智、鉴往知来的道路,试图以新的方式为中国银行业发展、转型提供养料。

姜建清向第一财经记者细数了那些饱经历史沧桑的金融币章背后的金融史、银行史,那些曾经盛极一时的金融机构的兴衰交替,那些曾经做出重要理论或实践贡献的金融家以及那些转型经济体国家银行业改革得失的故事。

“中国金融结构先天失衡,资本市场短腿,经济增长过度依赖银行信贷;又因社会保障不足,居民储蓄率偏高,资金流向银行领域,造成银行业资产增长过快。中国银行业信贷过度增长、资本短缺压力、风险内控及流动性管理难度大。若控制不当,则可能产生局部或系统性风险。”他还警示中国银行业,只有做到发展与风险平衡,耐力与速度兼备,稳健与创新并存,才能基业长青。

金融危机十年后问题犹存,著史明智鉴往知来

第一财经:我们看到你从中国工商银行董事长岗位上退下来后,接连出版了多本银行史和金融史的著作。你在今年7月出版《世界金融百年沧桑记忆1》,社会反响非常好,还荣获了“第一财经?摩根大通年度金融书籍”。《世界金融百年沧桑记忆2》近日也已经出版,你为什么会对金融历史如此感兴趣?

姜建清:这两年多来,我有几本历史书籍出版,譬如我与蒋立场合著的《近代中国外商银行史》,我与樊兵、高文越合著的《非洲金融明珠-标准银行集团史》。

我从多年前开始撰写的《世界金融百年沧桑记忆》第一、二册已经由中信出版社出版,第三册也完成了大半,估计2019年年中出版。此外透露一下,我牵头编写的《中国大型商业银行股改史》也将会在2019年1月末出版上册。下册是股改的组织者、实践者的口述历史,不久也会面世。此书是我们在中央银行和五大商业银行领导的支持下,费时两年完成的,记载了波澜壮阔的中国国有商业银行股份制改革历史,生动地展示了在本世纪初,被称为“技术上已经破产”的中国银行业凤凰涅槃、浴火重生的过程。这本书是向中国改革开放40周年的献礼。

那我为何会对银行史和金融史感兴趣呢?回想上世纪80年代,我在中国工商银行上海市分行当办公室主任,每年春节前会例行慰问新中国成立前银行业的董事长、总经理,这些八九十岁的风度翩翩的老银行家,常会聊起旧银行的往事。我当时才30多岁,对那段银行的历史并不了解,他们促使我去读银行史相关书籍,从而对银行史的兴趣倍增。

1995年,我担任上海城市合作银行行长时,提议并支持原信用社的老同志撰写上海信用合作社史。随后,受参观英格兰银行博物馆的启发,我担任中国工商银行上海市分行行长时,又提议并实施了上海银行博物馆的建设。

2000年后,我担任了中国工商银行董事长,与许多跨国银行的董事长们会面时常听他们聊起其银行的历史,深感每家银行受其历史与文化的影响很大。中国古人说,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英国前首相温斯顿?丘吉尔也说,你能看到多远的过去,你就能看到多远的未来。回顾历史不是为了怀旧,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学是一门使人聪明的学问,而银行史学则是一门使银行家警醒的学问。智者爱史,善于总结,就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

与日新月异的经济学相比,与相对不繁荣的经济史对照,银行史、金融史尤为“冷门”。目前中国出版的这类史著述很少,尤其是外国银行史,即使有相关书籍,写的也是少数几家大家熟悉的银行。对国外银行史、金融史的研究既缺乏深度也缺乏广度。由兴趣驱使,我寻找、阅读了许多国外银行史,对银行经营和金融风险有了更深的领悟。历史上许多银行的风险案例,其实在我们身边比比皆是。我撰写的《世界金融百年沧桑记忆》一、二册,是多年来自己阅读和思考世界银行和金融历史的随笔或札记。

第一财经:你的书以轻松的语调讲述那些饱经历史沧桑的金融币章背后的银行史,为什么选择从币章这个角度写金融史的呢?

姜建清:记得《英雄失去了小红伞》是我写国外银行历史的第一篇文章,是一则从花旗银行的历史大铜章引发的花旗银行和旅行者保险集团的故事。当时恰逢次贷危机肆虐,读者对这样的银行历史札记比较喜欢。由银行的纪念章作引子,导出该银行的历史,文笔较轻松,颇有可读可观性。

没想到也由此给自己徒增了烦恼,编辑此后要求坚持这一风格,这大大增加了文章的写作难度。在撰文过程中,有章无史、有史无章、史多章少、章多史少,都成了写作的瓶颈。虽然全世界不少银行都曾在自身发展的重要时期、为重大事件发行过纪念章,最早的银行纪念章发行至今已逾200年。然岁月蹉跎、时光荏苒,古旧纪念章早已湮灭在悠悠岁月中。许多发行银行也不复存在,被人们忘却,而坚硬的金属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记忆。

好在互联网的世界是平的,我费力地通过eBay、淘宝等搜寻、购买这些历史币章,尽量满足写作需要。我恍然发现,这是一个人们未曾涉足的金融世界。正像竹木简牍遗史留典,这是一本独特的、由金属币章编撰的世界银行史。虽然只有数百年,但丝毫不影响其在世界金融业最精彩的时代散发出耀眼光芒,铭刻在金属上的历史使它显得格外厚重。

第一财经:你认为世界金融百年沧桑记忆,对今天的金融有什么借鉴作用吗?

姜建清:黑格尔说过,人类从历史上学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无法从历史上学到教训。距上一次全球金融危机已经过去10年,然而,全球经济和金融结构的不平衡依然没有改变,发展的模式依然没有调整,消费、储蓄、投资和贸易失衡现象依然广泛存在,债务杠杆依然居高不下,被惩罚的借款人和债权人并未因担心害怕而降低债务水平——2018年首季,全球债务已攀升至247万亿美元新高,占全球GDP比重上升到了318%,远超出150%的警戒线水平。全球过度信用扩张的货币政策,加剧了经济结构和资产价格的失衡,也为下一次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埋下了定时炸弹。

此外,银行业“大而不能倒”亦逆势而行,除中国外,全球主要经济体前五大银行的市场占比齐刷刷地提高到50%甚至90%以上。缺乏监管的“影子银行”方兴未艾,风险依存。

回顾全球金融危机十年来的变化,感觉在风平浪静的时候,人们往往会忘记惊涛骇浪的时刻。我在此书中关于证券交易所的两文中写到,500多年来,世界金融经历了郁金香狂热、法国密西西比和英国南海公司事件、华尔街股票崩盘、亚洲和拉丁美洲金融危机和美国次贷危机等大大小小、数以百计的危机,带来经济崩溃、社会动荡、贫富分化、道德沦陷,亦经历了无数次的政治抨击,无数次的监管整治。

但为何人们依旧不断重复错误?是因为失误的政策、失效的监管、失衡的社会和贪婪的人性。金融危机只是通过极度破坏性的方式来惩罚和纠正这种失衡。人类的金融史几乎就是一部危机史,人们痛恨危机却喜爱“繁荣”,为追求短暂“繁荣”,结果往往导致繁荣的终结,自以为“理性”和“善意”的行为,往往带来了相反的效果。因而历史回顾、历史研究的意义在于提醒人们不要遗忘。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起到警醒的作用。

中国银行业需平衡发展与风险

第一财经:全世界周而复始、循环出现的金融危机,是否其中有共同的逻辑联系?

姜建清:世界金融沧桑变迁,背后有其逻辑关系。我在《世界金融百年沧桑记忆2》的文章中写道,百年前的1913年,第一次世界大战还没有打响,德意志银行作为新兴列强的代表超越法国的里昂信贷,成为了全球最大银行。彼时,世界前20大银行集聚欧美。已经是全球最大经济体和工业国的美国,在银行排行榜中仅列2家,排名较后;而已呈疲态的英国仍以8家大银行傲视群雄。

一次大战后,美国由债务国变成了债权国。二次大战期间,除美国本土之外,世界多数国家遭受了战火的蹂躏与摧残。战后其他国家忙于重建和复苏之际,美国借机替代英国成为世界金融霸主。而因战争的肆虐,危机的摧毁,昔日的德国贴现银行、达纳特银行、奥地利贴现银行都在1930年前后的世界金融危机期间倒闭、合并或重伤。加之银行体系固有的脆弱性,百年前20大银行中只有美国花旗银行、法国兴业银行、德意志银行、英国劳埃德银行和巴克莱银行五家银行犹存。

从近代世界强国的演变进程看,工业强国、经济强国和金融强国地位的取得及失去均遵循这一顺序。全球金融业产生、发展、强盛和衰落的一般规律还告诉我们,当把视野放宽、视距拉长来看世界金融历史时,更易看清金融演变发展的逻辑规律。百年轮回,岁月流转,大国金融地位的变迁,与各自母国政治经济金融实力以及在全球格局中地位与影响的消长变化密不可分。

作为负责而深刻的全球经济政治格局变迁的缩影,今日世界银行排行榜上,金融之风开始东渐,中国工商银行等四家中国的银行跻身世界金融前列。

一位印度的著名银行家在次贷危机前的一场“达沃斯论坛”上预言,亚洲国家可能在经济总量或制造业方面超过美国,但不可能在金融方面超过美国。不过才三年,这位银行家同样在“达沃斯论坛”上承认自己错了,“因为中国工商银行已经成为世界最大的银行了”。金融格局发生历史性变迁,固然是基于中国经济力量崛起的历史必然,又是人类社会经济长期发展过程中的一种周期轮回。然而金融业是马拉松行业,沧海桑田、陵谷变迁,兴衰沉浮、“剩”者为王。谁又能预测百年后的全球银行榜单中的剩者呢?

第一财经:有没有你印象深刻的故事可以与我们分享?

姜建清:我在书中讲述了两幢中国工商银行海外机构的大楼和相关银行币章的传奇故事。被称为“祖母的明珠”的中国工商银行马德里分行大楼美轮美奂。这幢拥有160年历史的大楼,始建者是西班牙伊莎贝拉二世银行创始人、著名的萨拉曼卡侯爵。这家银行与圣?费尔南多银行合并,成就了今天的西班牙中央银行。大楼和币章记载着百年西班牙的政治、经济和金融的沧桑变迁,又成为中国和西班牙、中国工商银行和西班牙央行的历史交汇。而另一家小小的沙俄时代建立的伦敦分行——莫斯科人民银行,维系着冷战铁幕下仅剩的金融血管,服务于苏联与西方微弱的贸易结算。

海外银行成为了没有硝烟的前线阵地,承受着一家金融机构无法承受之重。在其厚重的帷幕之下隐藏着多少秘密,也许永远不会为人所知。

2010年8月,恰逢全球金融危机肆虐,俄罗斯外贸银行将原莫斯科人民银行办公大楼转手于中国工商银行伦敦子行。而曾经大楼的主人,1806年创立的伦敦人寿,早已被英国大都会保险集团收购,之后的莫斯科人民银行经百年挣扎也终被兼并。美苏金融暗战虽分输赢,但赢者亦难逃金融危机终结劫杀。

成功银行的故事大致相同,失败的银行各有各的故事。金融风险是一个“普世性”的问题。在奥地利国家银行200年的生涯中,滥发票成为一种痼疾,饮鸩止渴的陋习难改,困扰于货币滥发导致的通货膨胀中。财政赤字货币化,以致单一银行危机演变成全国性货币危机,近现代最大的几次全球金融危机,有两次都由奥地利点燃引信。

二战前的德国中央银行成为纳粹筹措战争款的工具,率意发行货币,扩大国债发行和推行通货膨胀,摧毁了有序金融预算和货币汇率,导致恶性通胀,货币和银行陷于崩溃,财政濒临崩溃边缘,苏联和盟军对其最后一击只是加速了纳粹德国的灭亡。

金融的风险并不仅与战争、危机相关。1864年成立的法国兴业银行,经历了两次世界大战,甚至在欧洲主权债务危机时从希腊脱身,然而,一个小小交易员的违规交易,让该行损失48.2亿欧元巨款。这个交易员盖维耶尔只是落入了同诱捕其他交易赌徒一样的经典陷阱——他追逐着自己的损失,将赌注越增越大以求填补亏空,直到损失大到失去控制。事后银行高层痛心回视,任何一次预警或异常,只要能及时、深入地了解和分析,都会尽早揭露问题,但愚蠢的轻信和不可原谅的内控漏洞,使法国兴业银行最终陷入了危机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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